【内容提要】 《聊斋志异》是在广泛继承了神话、传说、史传、志怪、传奇以及宋元明白话小说等文学传统的基础上创作而成的,在艺术上集志怪与传奇之大成,“用传奇法,而以志怪”,是文言小说长期发展积累的必然结果。以清醒与同情关注人生回答社会的提问是困窘的蒲松龄通过对鬼狐形象的想象性理解留给我们的重要启迪。 作者继承了六朝志怪和唐宋传奇以来,以狐鬼幽冥等超现实事物反映现实、表现理想的传统,并加以创造性的发展,让读者在领略了情节的紧张刺激之后,掩卷而思,体味其中的人生意蕴。 《聊斋志异》这些艺术形象或感情缠绵、行为谨慎,或天真爽朗、无拘无束,个性突出,绝不雷同。 【关键词】 花妖狐魅 艺术形象 人生理想 人格化 代言人 异类 异化 超现实力量 《聊斋志异》是一部具有自己的艺术特点的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虽有少数现实主义的作品,如《细侯》、《念秧》等,但大多数是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结合的作品。它们一方面把花妖狐魅和幽冥世界等非现实事物组织到现实社会生活中来,又极力把花妖狐魅人格化,把幽冥世界社会化,通过人鬼相杂、幽明相间的生活画面深刻地反映了现实矛盾;一方面充分利用花妖狐魅和幽冥世界所提供的超现实力量,突出地表现了作者理想的人物和生活境界,并给好人以美好的结果,给恶人以应得的惩罚。这种特点构成了作品想象丰富奇特、故事变幻莫测、境界神异迷人的风格。这是作者继承了六朝志怪和唐宋传奇以来,以狐鬼幽冥等超现实事物反映现实、表现理想的传统,并加以创造性的发展的结果。 古代的神话传说主要保留在《山海经》、《穆天子传》、《楚辞》、《淮南子》等典籍之中,其奇丽的幻想、独特的想象为后来的小说创作提供了艺术创作的空间和方式。六朝志怪小说便直接承继了古代神话传说的传统,《聊斋志异》又是对六朝志怪小说的发展与继承。六朝志怪小说将社会上怪异传闻当作真正存在的事实照录不误,其目的乃在于“明神道之不诬”。《聊斋志异》却没有停留在这一层次上,它虽然也以花妖狐魅、神鬼怪异为描写对象和故事素材,但它更多的是把这些东西当作表达思想情感的载体和手段。《聊斋志异》四百九十余篇作品,塑造了大量的艺术形象,或人或仙,或鬼或狐,无不在极其简洁的描述中表现出鲜明而生动的个性,花妖狐魅大都借助于人的外貌形态出现,如《婴宁》中的婴宁姑娘,《莲香》中的一狐一鬼,《黄英》中的陶氏姊弟,假如不是在结尾处写出其真实身份,谁也不会想到他们竟然是些异类。这些艺术形象或感情缠绵、行为谨慎,或天真爽朗、无拘无束,个性突出,绝不雷同。 下面重点谈谈《聊斋志异》中花妖狐魅形象的艺术特色。 一、《聊斋志异》中的花妖形象 凡是人类之外的动物、植物、器物变化成人,或者虽然没变化成人却能像人一样说话,跟人交往,就叫妖精。这是妖精的宽泛定义。《聊斋志异》中,千姿百态的精灵都来和人交往。蒲松龄神鬼狐妖画苍生,驰想天外的志怪,是沧海桑田的人生。 蒲松龄除了写狐狸精,写鬼魂之外,还写了很多妖精的故事,他在人和大自然的生灵关系上,巧做文章,做巧文章。我们平时有很多事情是司空见惯的,很容易忽略。而蒲松龄拿来做文章,比如说我们平时抬头能够看到,低头能够看到,随处可以看到的鲜花,蒲松龄就写了好几篇人花相恋的故事,可以说是古今中外绝无仅有。 作者在描写花妖狐魅所幻化的人物时,常能掌握妖魅原型的特点,也有助于人物的个性化。如《绿衣女》中写绿衣女是“绿衣长裙”,“腰细殆不盈掬”,其声“娇细”,便活画出一个绿蜂幻化的女子形象。此外,作者还善于通过个性化的人物对话和生动的生活的生活细节来刻划人物的性格,并注意通过矛盾斗争来描写人物,如《席方平》中的席方平,和利用同篇中不同人物的对比突出人物的不同性格,如《成仙》中的成生与同生,《莲香》中的莲香与李女。她们出现在小说里的时候都是美丽多情的女性,紧要关头,突然变了,成了大自然某一类精灵。 在《绿衣女》中,于生深山夜读,一位美少女推门而入,“于相公,勤读哉。”少女绿衣长裙,婉妙无比,于生跟少女相爱,少女唱起歌来,声音幽细。少女离去后,于生听到呼救声,发现房檐下一只小绿蜂被蜘蛛捉住。于生救下它,绿蜂飘然而去。原来,绿衣女就是绿蜂,绿色长裙就是绿蜂的翅膀!绿衣女唱的歌儿:“树上乌臼鸟,赚奴中夜散,不怕绣鞋湿,只恐郎无伴。”原来乌臼鸟把雄蜂吃掉了,小雌蜂只好到人间找书生做恋人。绿衣女的低调和胆怯,很像人间遭受过爱情挫折的女性,总是那样胆怯,实际上她是失去伴侣的小绿蜂。 在《阿英》中,甘珏路遇美少女阿英,阿英说:“令尊跟我有婚姻之约。”甘珏说:“我不知道。”回去问哥哥,哥哥也不知道,但哥哥发现阿英很不错,就把她娶回家。甘家的人发现阿英特别懂事,特别会说话,还有分身法,既在这边陪着嫂嫂喝酒,又在那边陪着甘珏聊天,甘家的人害怕了,一再追问,阿英化成鹦鹉飞走了。原来,甘珏的父亲养过一只聪明的鹦鹉,喂鸟时,四五岁的甘珏问:“饲鸟何为?”父亲就开玩笑说:“将以为汝妇。”鹦鹉认为,这就是婚姻之约,来给甘珏做媳妇。 书生常大用和美艳的少女葛巾相爱,常大用感受到葛巾无处不香。原来葛巾就是国色天香的牡丹花!白居易诗说:“少府无妻春寂寞,花开将尔当夫人。”宋代文人说“梅妻鹤子”,到了蒲松龄笔下,几种鲜花,牡丹,菊花,荷花都变成了读书人的妻子。 鲁迅先生说聊斋“花妖狐魅,多具人情”“和易可亲,忘为异类”,蒲松龄写人和大自然的谐合,写人和包括狼虫虎豹在内的生物和睦相处,可以算中国最精彩的“绿色环保”小说了。 《聊斋志异》中,蒲松龄写得最多、最精彩的“妖精”是狐妖。而婴宁是最成功的狐妖形象。 在古代小说里,哭得最美的是谁?红楼千金小姐林黛玉,什么情况下都能哭,哭得花瓣为她落地,小鸟飞走不忍听。笑得最美是谁?聊斋狐女婴宁。婴宁爱笑,无拘无束地笑,无法无天地笑,连结婚拜堂她都笑得不能行礼。婴宁是古代小说里笑得最开心的姑娘。她把封建时代少女不能笑,不敢笑,不愿笑,甚至于不会笑的条条框框都打破了。那时的女人只能“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只能笑不露齿,笑不出声,否则就是有悖纲常,有失检点,不正经。而婴宁,她面对陌生男子,毫无羞怯地笑,自由自在地笑,任何场合都可以笑,真是任性而为,一切封建礼教对她都不过是春风吹马耳。婴宁生活在“乱山合沓、空翠爽肌、寂无人行、只有鸟道”的深山,她没受过封建礼教的毒害,没受过世俗社会的污染,她的个性像野花一样的烂漫,山泉一样的清澄,山鸟一样的灵秀。 婴宁爱花。人们常说,马上看将军,花间看美人。古代文人爱用花写女性。崔护“人面桃花相映红”,李白“荷花羞玉颜”。蒲松龄让花自始至终左右着狐女婴宁,甚至花决定她的命运。婴宁一露面,捻梅花一枝,容华绝代,笑容可掬。她看到王子服对自己一个劲地盯着看,笑吟吟地说:“个儿郎,目灼灼似贼。”然后大大方方地把花丢到地上,跟丫鬟有说有笑的走了。婴宁说的“贼”不是“小偷”,是淄川方言。淄川人叫心爱的小男孩是“小狼贼”。婴宁似乎无意的丢花,其实是丢的是爱情信物。王子服捡起花,害了相思病,怀里揣着花,千方百计寻找捻花人。婴宁再露面,执杏花一朵,她爬到树上摘花,看到王子服,哈哈大笑,差点儿从树下掉下来。王子服拿出珍藏的花给婴宁看,婴宁说:“枯矣,何留之?”王子服说,他保存花是为“相爱不忘”, 婴宁说:这好办啊,等你走的时候,让老奴把园中花折一巨捆负送之。王子服说:我非爱花,爱捻花之人,并进一步表白,这种爱不是亲戚间的爱,而是夫妻间的爱。婴宁问:“有以异乎?”夫妻之爱和亲戚之爱有什么区别呀?王子服回答:“夜共枕席耳。”婴宁低头寻思许久,回答:“我不惯与生人睡。”婴宁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表面看,她憨极了,简直是个傻大姐,实际上她假装不懂王子服的爱情表白,是为了让他把爱情表达得更热烈,更赤诚,让王子服进一步把爱捻花之人的话说出来。婴宁还把“大哥欲我共寝”这句话,当着王子服的面说给母亲听,吓得王子服魂飞天外。其实,她说“大哥欲我共寝”的话时,丫鬟出去了,而她母亲是个聋子!听到这个话而且着急得不得了的,只不过是王子服。婴宁是在跟王子服进行妙趣横生的爱情逗乐,让王子服把爱情表白得更炽热一点。 古代小说爱情描写从没像婴宁这样的别致的样式,古代小说人物画廊从未有过婴宁这样的脱俗少女。婴宁是古代文学女性形象笑得最烂漫,最恣肆的一个,最优美的一个。婴宁天真烂漫,是真性情的化身,在三从四德肆威的社会,能允许婴宁这类人存在吗?不可能,小说结尾,因为婴宁惩罚了轻薄的西邻子,县官都放过了这似乎过分的行为,她的婆母却狠狠教训了她,说她一个劲地笑,大失体统,差点儿要让王家的媳妇到公堂上丢脸。于是,婴宁表示:我再也不笑啦,“矢不复笑”。笑姑娘从此永不再笑!即便特地逗她笑,她也决不再笑。一个如此纯洁的少女来到如此肮脏的社会,哭还来不及,哪儿笑得出?婴宁是蒲松龄最喜欢的人物,称为“我婴宁”,“笑矣乎我婴宁”,婴宁是聊斋神鬼狐妖艺术形象的杰出代表。 《聊斋志异》中花妖的故事,就像一个变幻莫测的万花筒,一篇一个新样式,一篇一种新生物,一篇一种新内涵,让我们在阅读的时候总是感到新奇感,其花妖形象有以下特点: 1.种类繁多。 大自然有什么生灵,聊斋就幻化出什么样的精灵。天上的小鸟,水里面的白鳍豚,现在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深山里面的狼虫虎豹,都可以变幻成精灵甚至是美丽的精灵。 2.有情有义。 它不像《西游记》的妖精三头六臂、踢天弄井,它和易可亲,它跟平常人一样,它跟人打交道的时候人们不觉得它是异类,也想不到它是异类,更可贵的是聊斋妖精不吃唐僧肉,它帮助人,它爱护人,它情重于山、义重于山。 3.亦妖亦人。 聊斋的这些妖精是一种很特殊的“物而人”,它又是物,又是人,又是妖,又是人。他们一直就像平常人一样生活着,到了关键时刻,它的异类身份暴露了,异类和人交往的原因前因后果来了一个总交代,小说就写完了。这样一大批聊斋的精灵故事,仅仅是为了好玩吗?不,蒲松龄善于在这些精灵故事当中,在这些异化故事当中寄寓哲理。 蒲松龄写妖精,他的艺术创造就是他有一个拿手好戏,他特别擅长塑造亦物亦人、亦妖亦人,就是他把这种生灵原有的那种生物性和人的个性结合起来,使得我们觉得这是一个平常的人,她不会是妖精。我们在看这些故事的时候,我们感受的是人世间的穷达祸福,现实生活当中的爱恨情仇。 吴组缃教授写过这样两句诗:“虫鸟花卉畜与鱼,百千情态足愉娱。”《聊斋志异》的精灵是由虫、鸟、花、木、水族、走兽幻化而成的人,这些千姿百态的生物和人的个性,结合成一些特殊的形象,构成了脍炙人口的童话故事,是倍受各阶层、各个知识结构读者欢迎的成人童话,给我们带来阅读惊喜,阅读快乐,所以就使得《聊斋志异》有着日久弥新的永恒生命力,也使得研究者能够不断地发现新意。 二、《聊斋志异》中的狐魅形象 蒲松龄曾将他的志怪小说题名为“狐鬼史”,这清楚不过地说明了狐鬼(也包括神仙、花妖、狐魅等)在其作品中的地位和比重。凡读过《聊斋志异》的人,无不对其中那个光怪陆离的狐魅世界留下最深刻的印象,也从接受的角度证明了这一点。众所周知,将狐魅作为文学的表现对象,决不是蒲松龄的专利,但只有到了他的笔下,才创造性地实现了对这些异类的意象化改塑,从而赋予了其新的面貌和内涵。 《聊斋志异》志怪故事的结构模式之一是人入异域幻境,但相比之下,另外一种模式,即狐魅经幻化进入人世,则更为多见。异类以人的形象出现,而和人产生瓜葛,这在六朝志怪小说中已经出现。但它们虽然获得了人的外观,但绝少人情,本性未变。它们不是作为人类的可以相处的伙伴,而是作为对人类的一种破坏性力量降临人世的。因而其偶然出现,肯定意味着不幸,至少是不祥,人对它们也只会心怀恐惧,不会产生愉悦之感。 蒲松龄承继了狐魅幻化这一大的情节框架,但在具体的表现中则推陈出新,与六朝志怪已然貌合神离。《聊斋志异》中的异类,尤其是女性,是以人的形神、性情为主体,只是将异类的某些属性特征融入或附加在其身上。花姑子是獐子精,所以让她身上有香气(《花姑子》);阿纤是鼠精,写其家窖有储粟,人“窈窕秀弱”,“寡言少怒”,与鼠的本性相符(《阿纤》);绿衣女“绿衣长裙,宛妙无比”,“腰细殆不容掬”,善歌“声细如蝇”,都是依据蜜蜂的特征写出的(《绿衣女》)。这种幻化、变形不是神秘的,而是艺术的幻想。狐魅形象更只是写其为狐为鬼,带有些非人的特点,性情则完全与常人无异。 下面以《张鸿渐》为例,作一具体说明。 《张鸿渐》是《聊斋志异》中的名篇,聊斋俚曲中的《富贵神仙》和《磨难曲》均据它改编而成,可见作者本人对它也颇为得意。这篇小说暴露官府黑暗之犀利深刻,情节发展之迭宕起伏,都令人称道。而人物形象的塑造亦不可忽视,其中狐女舜华尤其值得注意。像《聊斋志异》中其他由狐鬼幻化的女子一样,舜华也带有某些神奇性的特点,如能使其房舍昼隐夜显,千里之途可瞬息而至等等,但令人过目难忘,以至于将其神异色彩冲淡殆尽的,是她那丰富多彩而又合情入理的人性表现。 男女性爱带有强烈的排他性。舜华既然深爱着张鸿渐,也就不会对他“守此念彼”无动于衷。因此,由“不悦”而语露怨怪,便自然之极。非如此,便无以显其性情之真;非如此,便无以见其爱情之切。面对舜华的不理解,张鸿渐晓之以理:“一日夫妻,百日恩义,……设得新忘故,卿何取焉。” 面对张鸿渐的坦诚相见,舜华也敞开心扉:“妾有偏心:于妾,愿君之不忘;于人,愿君之忘之也。”她不愿意轻易放弃自己的情感,但也理解别人的处境。后来,她又幻化成张鸿渐的妻子去试验张鸿渐对自己的感情。当她听到张鸿渐对“妻子”说:“我与彼虽之情好,终非同类;独其恩义,难忘耳。”知道留人易留心难,便显形说道:“君心可知矣!分当自此绝矣。犹幸未忘恩义差足自赎。” 爱情失落的痛苦,溢于言表。但张鸿渐的“未忘恩义”,又使她有所感动,引为安慰。进一步展现了她的缠绵多情。正是这一性格,使她毅然送张鸿渐回家与妻儿团圆,使她后来在张鸿渐再次落难之际全力救助,事成飘然而去。蒲松龄就是这样以委曲细腻的笔触,描绘出舜华这一狐女的鲜明形象。在这一形象身上,散发着人情的温馨,让人神往,同时又符合生活和性格的逻辑,令人信服。 《聊斋志异》里不乏众多的狐魅精怪。 像《宦娘》中的鬼女,虽年十七八,却美如天仙,不仅聪明好学,还喜好音律。只可惜未曾拜师学琴便以夭折。死后百年,听到弹琴高手温如春的弹奏,倾心向往,温如春曾见其面,爱慕求婚,她却恨自己已是狐魅而避之。温如春后与官宦葛公之女良工相恋,因遭葛公反对而受阻。宦娘以鬼魂的神异技能和便利成全了二人的婚事,作为向温如春学琴的报酬,终于习得高超琴艺。作品称赞了对这种其死而不已的求艺精神和克己而成人之美的品格。 还有《黄英》里的菊精,不仅善谈,大方,还很能干。在文中,马子才嗜菊如命,黄英就与其弟寄居在马家院中,以种菊谋生,马子才认为以菊牟利俗气,黄英姐弟却不在乎,结果生意兴隆,起盖楼宇。后来黄英嫁马子才为妻,种菊如故,并且更加富有,而马子才清高,齿以妻富,极力区分两家,但却做不到,后来只好听之认之。黄英索性大兴土木,把两家合而为一,在与马子才的较量中大获全胜,她既有高贵的气质,又善于治家理财,是富于理性的妇女形象。 再者《红玉》中的狐女,有着古代妇女身上所特有的侠义精神。红玉与冯生有情,越墙相从。后受冯父严责,便毅然离开,同时为疯生物色了一佳偶——卫氏,并赠银两作为聘礼。一年后,卫氏生下福儿,而冯生遭遇豪绅暴行和官府冤狱而家破人亡。出狱后悲痛欲死之时,红玉领着她拾去抚养的福儿来到他的面前,并给冯生以极大的精神鼓舞,使其专心攻读,取得功名,再造冯家。在红玉身上,体现出了古代妇女所特有的道德标准,一方面,突出了她身上的多种优秀品质,另一方面,仍旧没有丢掉三从四德的道德标准。 鲁迅认为,《聊斋志异》中的花妖狐魅“多具人情”,读来令人“忘为异类”。如阿绣等形象所表现出的人情的丰富和优美,简直让人觉得它们比人更像人! 从而让读者在惊叹之余,引发对自身的反思和对理想的憧憬。 《聊斋志异》中还有一类狐魅形象,它们的性格、行为表现的是一种情态、意向,可以视为象征性的文学意象。 如《黄英》中的黄英是菊花精,名字便由“菊有黄花”化出。菊花由于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诗句,被赋予高洁的品格,喻淡薄名利,安贫乐道的清高节操。蒲松龄笔下的黄英,精于种菊、卖菊,以此致富。她认为“自食其力不为贫,贩花为业不为俗”,以种菊、卖菊致富是“聊为我家彭泽解嘲”。她与以市井谋利为耻的士子马子才婚前婚后的分歧、纠纷,马子才总是处在尴尬不能自处的位置上。黄英的名字寓意与实际作为之间的背反,象征着传统的清高观念的变化。 《婴宁》叙写王子服追求狐女婴宁结成连理故事,但并非爱情主题,读后给人印象至深的是婴宁的爱笑和憨痴。她的憨痴也令人惊异,竟不懂得“蒹莩之情”与“夫妻之爱”的区别,也不明白有些事是不可向外人道的隐私。“年已十六,呆痴才如婴儿”,的确不可思议。但蒲松龄本来就不是在写实,他不过是借此来表达自己的意念而已。“婴宁”之名,取自庄子所说:“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撄宁。撄宁也者,撄而后宁者也。”所谓“婴宁”,就是指得失成败都不动心的一种精神境界,婴宁的形象可以说是这种境界的象征体现。赞美婴宁的纯真,正寄寓着对老庄人生哲学中所崇尚的复归自然天性的向往。 狐狸狡猾,狐狸聪明,狐狸善变,这是中国的传统观念。在西方文化里面,狐狸也是一个重要的符号,有一句西方谚语说,狐狸知道许多事,刺猬只知道一件事。意思是狐狸机变百出,刺猬只知道防御。思想家伊塞亚•伯林在《刺猬与狐狸》里面说,思想家分刺猬和狐狸两种,前者偏重于理性,存一大智,后者偏重于经验,足智多谋。他说,女人要打消做思想家,做刺猬的观念,要树立做狐狸的观念,而且修炼成精。所以《聊斋志异》的狐狸精她不仅是美丽,她还智谋过人,她们靠自己过人的才智在社会上安身立命,在家庭里面安身立命,实现自己人生的最大价值。这些狐狸精总体说来,有以下三个特点。 1.她们有明确的人生目标,有明确的道德规范,一旦认准绝目标不动摇。 2.她们对人生的困境有清醒的认识,还能根据这个认识采取相应措施。所谓审时度势,机谋权变,善于把握局面,在非常困难的情况下,这些狐狸精的个性反而散发出璀璨的光辉。 3.她们头脑极其冷静,她们擅长应对复杂的局面,擅长有针对性地对待社会上的各色人等,所谓看人下菜碟。聊斋的狐狸精她们是一些公关好手,她们是一些处理难题的好手。这些才智过人的狐狸精是怎么样度过人生的难关的,她们怎么样处理她们所遇到的非常棘手的问题,对我们今天还有参考价值。 蒲松龄为我们编织了一个多姿多彩的雌狐的世界。由于她们太过美丽,太过聪明,使我们很容易忘却历史上还有很多有关雄狐的记载,也就是男狐狸精的故事。现在“老狐狸”已经成了狡猾的代名词,但是在蒲松龄的笔下,老狐狸却是俊雅博学,颇具机智头脑的。 在《聊斋志异》之前的男狐狸大致有三种类型:一种是采花贼,多半因为欲望而不是爱情丧了命;第二种是“胡博士”型的,才学广博,雄辩滔滔;还有一种是顽童类型的,专爱开人玩笑,恶作剧不断,而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对传统的男狐狸精题材进行了颠覆。 窥一斑而知全豹。《聊斋志异》的狐鬼形象,特别是其中的女性形象,大都像舜华这样“多具人性,和易可亲”,使人于不知不觉中“忘为异类”。而作者又多在故事进展中或行将结束时,才显示一下其来历和属性,从而使读者在充分领略其人性味的同时,又增添“偶见鹘突,知复非人”的艺术情趣。 《聊斋志异》所写,虽“不外记神仙狐鬼精魅故事”,近于传统的志怪,但“描写委曲、叙次井然”,全是传奇笔法,因此,聊斋故事不仅异常曲折动人,而且有极强的艺术真实感。人狐虽为异类,但在蒲松龄的笔下,他们的交往,都构成一个个感人的传奇故事,“变幻之状,如在目前”、“出于幻域,顿入人间”。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对《聊斋志异》的艺术成就作了这样的分析: 《聊斋志异》虽亦如当时同类之书,不外记神仙狐鬼精魅故事,然描写委曲,叙次井然,用传奇法,而以志怪;变幻之状,如在目前;又或易调改弦,别叙畸人异行,出于幻域,顿入人间;偶叙琐闻,亦多简洁,故读者耳目,为之一新。 蒲松龄神鬼狐妖画苍生,驰想天外的志怪,是沧海桑田的人生,人神交往,人鬼交替,人妖转换,花妖狐魅异化为芸芸众生,构成聊斋最和谐的美。《聊斋志异》成为集志怪、神话、寓言于一体的小说宝典。 【参考文献】 ①《中国小说史略》(作者:鲁迅) ②《聊斋人物塑造艺术研究》(武汉出版社,作者:华中理工大学教授 盛瑞裕) ③《中国古典小说谈丛》(作者:周积明) ④《聊斋志异创作论》(作者:山东大学文学院教授 马瑞芳) <\/t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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